(声明:刊用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稿件务经书面授权。)
没有根的感觉,对一个香港的读书人来说,总有一种失落感。这种怀旧的文化,对一个人的人文修养来讲,如果没有,对自身成长是有影响的
本刊记者/苏琦 孙展
家学渊源得正宗国学心传,受教台湾成功大学外语系后,又负笈英伦取西学真经,其后返港在报界浸淫多年,兼有报人、文人、学人的身份,一路走来,董桥已然成为香港文化的一个标杆性人物——香港文化中的中西合璧、传统与现代兼备的特质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表达。
在访谈中,董桥以一个文化守望者的姿态,对包括香港在内的两岸三地自上世纪80年代的文化流变进行了精辟的解画,既有对传统中国文化味道式微的些许失落与无奈,也有对多元文化成长可能性的乐观期许;既对港人国语水平的提高满心欢喜,又对其英文水平的下降感到忧心;在豁达看待香港文化尴尬转型的同时,又对大陆的“大文化”形态和读经读史热提出清醒的认知。
在一个烟花繁华之地守望文化是寂寞的,但董桥自言:贡献就在于点点滴滴把这么多年来用心追求的知识,传授出来。有没有人看,是另外一回事,“这是尽了你自己的一个本分。”
没有了根,总有一种失落
中国新闻周刊:你怎么看香港回归以来文化方面的变化?
董桥:我个人感觉,最大的区别,就是回归以后香港人基本上都会讲国语了。每个人都在很努力的学讲国语、听国语。这点我很开心,我的孙子现在很小都会讲国语了。
我还在推(动)一个事情,就是国语课应该用国语教,国语读,这样以后他写东西会很方便。香港中文这么多年受到一个很大限制就是文字不行、语言不行。现在这一关克服过去就很好了。
中国新闻周刊:那英语呢?在回归前后你担心港人的中文水平,近来好像更担心他们的英文水平?
董桥:英语嘛,过去可能很好,回归之前已经不太行了,一蟹不如一蟹。有的学生还是很好,但一般的水平不如殖民地早期我们的前辈,甚至没有我们这一辈的英文好。
香港呢,我觉得它的价值就在于是一个世界之窗。如果香港人不能好好地保持这种优势,就比较麻烦。怎么保持呢,你必须语言要强,英文要好,懂得越多国的语言越好。
中国新闻周刊:好像不少人对香港文化能否保持香港性有所担心?
董桥:香港性,要两个方面看。香港性有不好的一面,就是中文不够好。好的一面就是除了中文之外,必须懂得一门或一门以上的外国语言。
这一点很重要。我最希望内地的人能多懂一两国语言,因为这对他个人的生活情趣会增加一些。你看的东西不会局限在一个框框里面,会知道别国家的一些东西,这对一个民族的品味、趣味、情趣,甚至于整个社会的安宁、和谐都有帮助。
中国新闻周刊:在80年代你写的《这一代人的事》,曾提出“文化中国”的概念,感觉你当时有一种很浓重的家国情怀。现在两岸三地的文化交流日益热络,是不是就是“文化中国”这个概念所涵盖的呢?
董桥:我讲文化中国的时候,内地“文革”过去了,感觉到中国文化出现了一个断层。我跟余英时先生经常通信,我们那时就讨论中国情怀,我在《明报月刊》的时候就弄了期“中国情怀”“文化中国”,余先生给我写了比较软性的,比较感性的文章。
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做呢,我们心目中的中国情怀或者文化中国,是希望大家再回味一下老中国的东西。所谓老中国包括那么多年的历史,也不用太长,清末民初就很够了,那种味道就在那里。这种东西太多了也不行,太多了人就迂腐了,你完全没有呢,就等于一个人完全在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办公室或住家里面,感觉都是电脑,很冷感的时代,没有后花园。
中国新闻周刊:没有根。
董桥:没有根的感觉。那时我们说文化中国或中国情怀,主要是看到大陆文化断了一层,看到台湾在走自己的本土化。这种情形对一个香港的读书人来说,总是有一种失落的感觉,好像现在两边都不到岸。
台湾那时还有一种老民国的味道在那里。就它那儿最浓。现在你问我关于香港文化,我还是提倡文化的一种反省,一种回顾,不光是中国文化,也包括西方文化在内。所以这些外国书(指着桌上古版英文书籍),我有能力的话都要去搜。这种怀旧的文化,这种古老的文化,对一个人的人文修养来讲,如果没有的话,是有影响的。
中国新闻周刊:现在两岸三地的文化发展,是更融合了,还是更分立了?
董桥:越来越散,越来越杂,这是好事情,多元。
中国新闻周刊:但是从曾经共同拥有一个文化母体的意义上来讲,还是挺让人伤感的。
董桥:不要伤感,应该开心才对。要这样散掉才好,才会冒出一些人物出来,不然总在一个天地里锁着。
[1] [2] [下一页]